谒孔林
尼父家陬乡,设教在洙泗。从游三千人,速肖七十二。
夫何大圣人,有德而无位。名非著一时,道实重万世。
幽幽鲁城北,高冢蟠厚地。诸徒服心丧,三载庐墓次。
贤哉端木公,舍守凡六祀。鲁人往从居,厥众犹栉比。
因名曰孔里,岁常供祭祀。后来诸儒宗,讲礼亦弗替。
过鲁祀太牢,实始汉高帝。峨峨马鬣封,阅历几千岁。
子孙来陪葬,昭穆分次第。墓碑列低昂,丛木阴蔽亏。
森森尽桥梓,郁郁总松桧。奇树多如云,惟楷时所贵。
乌鸟不敢栖,虎兕远潜避。荆棘不敢生,芝草挺灵异。
仰惟尼父圣,德与天地配。福泽何绵绵,封爵逮华裔。
昔读东游记,久矣思一至。今幸经鲁城,瞻拜增仰企。
因过思堂前,感慨发长喟。
蚊对
天台生困暑,夜卧絺帷中,童子持翣飏于前,适甚就睡。久之,童子亦睡,投翣倚床,其音如雷。生惊寤,以为风雨且至也。抱膝而坐,俄而耳旁闻有飞鸣声,如歌如诉,如怨如慕,拂肱刺肉,扑股面。毛发尽竖,肌肉欲颤;两手交拍,掌湿如汗。引而嗅之,赤血腥然也。大愕,不知所为。蹴童子,呼曰:“吾为物所苦,亟起索烛照。”烛至,絺帷尽张。蚊数千,皆集帷旁,见烛乱散,如蚁如蝇,利嘴饫腹,充赤圆红。生骂童子曰:“此非吾血者耶?尔不谨,蹇帷而放之入。且彼异类也,防之苟至,乌能为人害?”童子拔蒿束之,置火于端,其烟勃郁,左麾右旋,绕床数匝,逐蚊出门,复于生曰:“可以寝矣,蚊已去矣。”
生乃拂席将寝,呼天而叹曰:“天胡产此微物而毒人乎?”
童子闻之,哑而笑曰:“子何待己之太厚,而尤天之太固也!夫覆载之间,二气絪緼,赋形受质,人物是分。大之为犀象,怪之为蛟龙,暴之为虎豹,驯之为麋鹿与庸狨,羽毛而为禽为兽,裸身而为人为虫,莫不皆有所养。虽巨细修短之不同,然寓形于其中则一也。自我而观之,则人贵而物贱,自天地而观之,果孰贵而孰贱耶?今人乃自贵其贵,号为长雄。水陆之物,有生之类,莫不高罗而卑网,山贡而海供,蛙黾莫逃其命,鸿雁莫匿其踪,其食乎物者,可谓泰矣,而物独不可食于人耶?兹夕,蚊一举喙,即号天而诉之;使物为人所食者,亦皆呼号告于天,则天之罚人,又当何如耶?且物之食于人,人之食于物,异类也,犹可言也。而蚊且犹畏谨恐惧,白昼不敢露其形,瞰人之不见,乘人之困怠,而后有求焉。今有同类者,啜栗而饮汤,同也;畜妻而育子,同也;衣冠仪貌,无不同者。白昼俨然,乘其同类之间而陵之,吮其膏而盬其脑,使其饿踣于草野,流离于道路,呼天之声相接也,而且无恤之者。今子一为蚊所,而寝辄不安;闻同类之相,而若无闻,岂君子先人后身之道耶?”
天台生于是投枕于地,叩心太息,披衣出户,坐以终夕。
燕姬叹
燕中姹女颜如玉,腰素盈盈才一束。翠翘宝靥试新妆,皓齿颦蛾矜艳曲。
工迷下蔡城,解货成都酒。卢家小字有人知,陌上使君争索偶。
十斛明珠许换归,只言松蕣比心期。流苏帐开珠箔掩,破尽工夫与画眉。
何知觌面成捐弃,只买朱颜难买意。北邙萧瑟白杨风,尽与春宵酬秘戏。
东家寒女方待年,眼看琵琶过别船。古井波澜誓不起,齞唇历齿无人怜。